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县中在推类似高效课堂的教学法,听起来挺高级: 教师从讲台中心退场,学生成了学习的主人;课堂被切割成导学、自学、互学、展学、评学、固学六个环节,时间精细划分、流程环环相扣。 很多学校引以为傲,说是“高效课堂”的典范,甚至已经变成了教学公开课、教师赛课的标配。 也确实,看上去课堂热闹了,学生动起来了,老师也轻松了不少。 但如果你再往深里看一层,特别是从拔尖人才教育的角度看这个模式,你就会发现:热闹的背后,有人正在慢慢沉默。
一、这个时代,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类人,是“学得太快的人” 他们通常叫“特尖生”——学有余力、思维跳脱、理解速度远超平均值。 但也是这类人,在“一转六学”这种高度流程化的课堂里,最先“无声”。 你看,他们总是第一个写完学案,但小组讨论还要等“慢同学”; 他们有更巧妙的解法,却要配合老师“按部就班”的讲解节奏; 他们想提的问题没人能接得住,于是就不再提了。 在课堂的流程中,他们成为了“被规训者”。 被小组合作规训,被任务清单规训,被标准展示规训。 就像一匹跑得快的马,非得在马车队伍里统一步调。 跑快了,被嫌破坏队形; 不动了,也没人觉得可惜。
二、“一转六学”为什么能火? 因为它的设计思路很聪明。 它不是靠某个老师的个人能力撬动课堂,而是靠一整套结构模板,让每一节课看起来都“有参与、有思考、有产出”。 尤其对于师资不强、管理不稳的县中来说,这是种把教学“标准件化”的技术路径。 换句话说,它是一种“基层教育的工业化改造”。 这没什么不好。 一个班有50个学生,大多数基础薄弱、自主能力差,“六学”能把他们拖上来,是好事。 但问题在于,它对那些已经走在前面的学生来说,是不是也同样适用? 或者更尖锐地问一句:当我们用一套流程解决“普遍学不会”的问题时,是否也在悄悄制造出“学得太好反而没用武之地”的困境?
三、你可以把“一转六学”想象成一个“班级级别的流水线” 所有人走进教室,就像一块毛胚料:先导学磨一下边,再自学加工一遍,然后互学打磨,展学检查,评学复核,固学包装。 最后,输出的是一群按课标整齐划一加工过的“合格产品”。 可问题是,真正拔尖的学生,从来不是产品。 他们是变异品,是例外,是“越轨者”。 他们思维跳跃、路径独特、喜好探索,不是被流程驯化的对象,而是应该被解放和拉伸的潜力。 但在这种“班级制+标准化流程”的系统中,他们唯一的选项就是“适应”。 适应就是收起自己的锋芒,少讲一点“没人听懂”的问题,配合完成组内分工。 多做几道基础题,少想点天马行空的东西。 就这样,一些学生在效率最高的课堂里,完成了最深的自我封闭。
四、当然,我们不能否认“一转六学”的价值 它对一个长期依赖讲授、学生缺乏参与感的县中来说,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课堂变革。 它解决的是“90%的学生学不会”的问题,而不是“10%的学生学不爽”的问题。 只是——当我们把一套制度设计到极致之后,往往会忽略那些原本就站在体制边缘的人。 而拔尖生,恰恰常常站在边缘。 他们的问题从来不是“学不懂”,而是“学得太懂以至于不知道还该学什么”。
五、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不是废掉“一转六学”,而是要在这套流程之上,为拔尖生“留白”与“增压”。 比如: 在“自学”环节,为他们布置更具挑战的导学任务; 在“互学”环节,允许他们组成跨班级的“特尖小组”,摆脱“陪跑者”身份; 在“展学”环节,鼓励他们讲的是思路、假设、质疑,而不仅仅是“正确答案”; 在“评学”环节,教师对他们的追问要进入“二阶思维”层次,而非停留在结论本身。 如果说“一转六学”是标准化教学的“骨架”,那么拔尖生的成长就要靠“骨架之外”的肌肉生长。 这才是一个教育系统成熟的表现:既能保证大多数人的及格,又能容纳极少数人的飞跃。
六、你总能听到有人说,特尖生是“自我驱动”的,不需要太多照顾 但一个人再有动力,也需要“合适的燃料”和“可用的赛道”。 如果我们不能提供真正能让他们兴奋的问题、真实的交流对象、真实的成长路径,他们终究会陷入一种深深的学习倦怠。 不是因为他们懒了,而是因为他们“无处可奔”。 不是因为他们懒了,而是因为他们“无处可奔”,而是你给他一个舞台、一个边界、一点挑战,他自己就会生长。 可怕的是你给了他一个看上去很完美、实际上毫无空间的“笼子”。 在我们一次次拍手叫好“高效课堂”的时候,不妨也看看,在最靠后排的位置,是不是有一个原本耀眼的学生,正在悄悄收起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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