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3月3日和11日,中山公园音乐堂先后举行了两场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卷演奏会。作为“巴赫,生日快乐”系列音乐会中的一部分,这两场音乐会分别用现代钢琴和古钢琴(羽管键琴)演奏了巴赫的这部恢弘巨著。
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是西方音乐史上的经典,19世纪的德国指挥家汉斯·冯·彪罗(Hans von Buelow)曾把它誉为“钢琴家的《圣经》”(他称这部作品为《旧约圣经》,而《新约圣经》是贝多芬的32首钢琴奏鸣曲),可见其在音乐史上的重要地位。
《平均律钢琴曲集》共有两卷,第一卷作于1722年。当时巴赫在德国东部的科腾任职,是科腾大公爵的宫廷乐长,他在这个时期创作了包括这部作品在内的大量的世俗器乐曲。第二卷作于1738年,巴赫当时已到莱比锡担任教堂乐监,他在这个时期创作了大量的宗教声乐作品,但也有一些重要的器乐曲问世。这两卷作品各有24首前奏曲与赋格,合在一起是48首。对于这部作品的创作目的,巴赫在定稿的封面上做了简要说明,其中强调了这些前奏曲与赋格是按照音阶中的12个半音,依次在每个半音上用大调和小调各写一首,因此有24首。这在当时可谓创举,因为当时还没有人用平均律这种新兴的律制创作如此大规模的作品。用老的律制调音的乐器,在演奏升降号比较多的几个调时就会出现音不准的问题,而平均律这种新律制的优越性就在于克服了这些问题,可以在所有的调上运用自如地作曲。
前奏曲与赋格是巴洛克时期音乐体裁的一种常见的组合方式。前奏曲通常比较短小、自由,如同为赋格曲的准备和热身。赋格曲是一种比较严格的复调(多声部)音乐形式,它通常有一个主题,在一个声部首次出现后,其他声部依次对它进行模仿。它是巴洛克时期最重要的一种复调音乐体裁,巴赫又是创作这种体裁的巨匠。
每一首前奏曲与赋格都有其特定的艺术个性,合在一起如同一个音乐的万花筒,色彩缤纷,美不胜收。正所谓“一花一世界”,前奏曲有的像创意曲,有的像练习曲,也有的像舞曲或托卡塔(一种即兴的技巧性体裁);赋格大部分是三声部或四声部的,但也有二声部和五声部的,其中运用了大量的复调手法。前奏曲与赋格之间既有对比,又有联系。巴赫用这些手法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反映了他对世界的看法,既有世俗的欢乐,也有宗教的超脱,其整体性格是平静和沉思的,也是深刻和严肃的。正是这一点使这部作品超越了时代,感动了我们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
演奏钢琴的是小小年纪的仔仔(杜沛达),他是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盛原的学生。别看他只有十几岁,但在演奏这部古老的经典作品时,却充分表现出了他少年老成的一面,全程背谱演奏,颇有大将风度。
据我所知,在国内演奏巴赫这部作品的机会并不多,而在整场音乐会上演奏整套作品的几率几乎为零。杜沛达这次的演奏是颇有胆量的。要知道,他是国内演奏这部作品年纪最小的钢琴家,今年只有14岁。这位来自贵州省大方县牛场乡的天才少年在盛原(曾在美国师从巴赫的演奏专家图雷克)的调教下,对巴赫的风格已有了比较充分的把握,对大部分前奏曲与赋格的诠释都出人意料地具有一定的说服力。巴赫把他带到了一个非常沉静的世界,这位当代的中国少年不温不火地表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如果说他的演奏还略有瑕疵的话,我觉得最后一首是一个例子。他在弹奏这首b小调的前奏曲时,似乎还是速度偏快了,左手的“行走低音”又采用了断奏,削弱了这首曲子的悲悯气氛。实际上我更喜欢慢一些的演奏。谱子上的标记是4/4拍的行板(andante,但加了括号,暗示原谱中并没有这个标记)。b小调在巴洛克时期被认为是一种有着默默受苦、屈服于命运的含义的调性。这首b小调赋格的主题也充满半音的叹息音调(小二度下行),成为全部第一卷的大轴之作,是一首非常有分量的曲子。
用古钢琴(羽管键琴)演奏这部作品的是青年羽管键琴家江禹杉。在巴赫创作这部作品时,现代钢琴还没有诞生。巴赫是在当时的键盘乐器(包括羽管键琴、楔锤键琴、管风琴)上构思他的作品的。因此,在仿古乐器上演奏这部作品,可能会使听众获得更加原汁原味的感觉。的确,巴赫这部作品中的很多细腻之处,可以在羽管键琴上更清晰地听到。羽管键琴是巴洛克时期最流行的键盘乐器,它通过键盘由拨子(最初由羽毛的管子制成)拨弦发音,虽然音量较小,但音色清纯、华丽而古朴,经常在当时的贵族宫廷里演奏,既用于独奏,也用于合奏(通常负责乐队中的和声)。江禹杉演奏的这台羽管键琴是一台德式的仿古琴,而且仿制的就是巴赫当年使用过的琴。
江禹杉曾在欧洲游学多年,充分掌握了羽管键琴的演奏技巧。他的演奏端庄大气,不动声色,没有丝毫的浪漫和夸张,让音乐的本色自然流露。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国内第一位用羽管键琴演奏巴赫这套作品的人。他没有像仔仔那样背谱演奏,而是视谱演奏。在演奏过程中,他多次停下来调音,这也是羽管键琴演奏中常见的事,因为这种古乐器比较容易跑音。在演奏最后一首b小调前奏曲时,他的“行走低音”刻画得更为生动,而且加上了二部曲式本来应有的反复(即两个部分各自反复)。在演奏完前奏曲后,他有一个较长的停顿,仿佛想对这最后一曲有更充分的准备。曲毕,他和观众都沉浸在一种升华的悲剧气氛中。
总之,这两场巴赫作品音乐会各有特色,都十分精彩。两位演奏家用不同的乐器把巴赫的不朽音乐做了一次令人信服的诠释。 |